夜晚时分,漫天的大雪终于缓了下来,刺骨的寒风卷起了空中未落的雪花,肆无忌惮地冲击向每一处可及之地。
房檐廊角以及花木枯枝上,落了几天的积雪在此刻被吹落在地,随即又被旋空而起,似一道薄薄的雪幕般扑面而来,让人一时难以呼吸。
李峻成亲后并没有搬至别处,依旧住在原来的西园。西园与李云氏所居住的园子同在一所庭院中,由一座顺地势起伏而建的廊桥所通连,廊桥的尽头转过一道月亮门也就到了。
西园并不太大,正房前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一些花草树木种在了院子的角落处,此时也早已被雪覆盖,看不到本来的面目了。
两间厢房分列在院子的两侧,一间用于堆放了杂物,一间则是陪嫁过来的黛儿与翠儿的居所。
厢房处各有廊道通向后院,说是后院,也不过是由一个三人宽的过道与横向靠山房组成。
原本,靠山房也是堆放物品的,成亲后李峻将那里收拾了一番,作为了休息、看书、喝茶、闲话之所,并起名为桑间小筑。
因为李耹今夜留在了李家庄,故此郭诵与郭方也都没有离开,李峻便将他们兄弟二人都留在了桑间小筑中。
此刻,小筑的厅房内正弥漫着浓郁的酒香,这酒香不同于东颐楼的秦州春酿,是一种淡淡地果香,又夹杂着似是岁月沉积下来的窖藏之味,让人闻之心怡不已。
与酒香相伴的则是一阵阵诱人的烤肉香气,香气来自于厅房门前的炭炉,炭炉上的石盘中摆了几大块切好的羊肉,浸了香料的肉在石盘的高温煎烤下正吱吱地冒出了油。
肉是李峻提前准备好的,主意也是他出的,烤肉一活也自是他来做了。其实,李峻之所以亲自来做,主要是他不想吃到几分熟的烤肉,他要确保百分百全熟的肉,这样吃到肚子里才会安全。
客人不多,郭诵、郭方,还有自己的妻子裴璎以及两个丫鬟。
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是有许多禁忌的,比如在《语出礼记内则》中便有“七年,男女不共席,不共食”一说。
李峻不能不顾及这个时代的世俗礼规,因为它早已根深蒂固到了每一个人的思维中,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转变的。
但他又不愿出现那种自己吃肉,妻子闻香的状况,这对璎儿来说是不公平的。因此,他便让大家都留在厅房内,只是分成了男女两桌,也就算是不共食了。
其实,屋中的男女虽然有着辈分与身份上的差异,但在年岁上都是不差一二的。郭诵经常与李峻在一起,因此与裴璎也较为熟络,礼节上他一直是保持着恭敬,但交谈中倒也轻松,并非过于拘谨。
郭方则不然,他与裴璎接触不多,又极为地守规,每每裴璎与他说话,他都要垂目敛神,毕恭毕敬地作答,这让门口烤肉的李峻无奈地暗自发笑。
烤好了一些肉后,李峻用小刀切割了一下放在了两个木盘中,端回屋子放在了地桌上。他一边与郭诵、郭方说着话,一边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放在嘴前吹了一下,自然地转身递送到了裴璎的嘴前。
裴璎没有想到李峻会将肉喂到自己的嘴边,这是她从没想到过的事情,也是当今礼俗中绝无仅有的事情。
这让裴璎有些羞涩,她望了李峻一眼,见其依旧举着竹箸侧着头与郭诵说话,并未有任何做作之嫌,便赶忙用衣袖掩嘴,张口接了过去,并用肩头轻撞了一下自己的郎君。
李峻感觉到裴璎碰了自己一下,回头见裴璎吃了肉,便开口问道:“滋味如何?是不是火候大了些,我就是想要烤的熟一些,免得吃坏了胃肠。”
裴璎掩着嘴细细地嚼着,眼角弯弯地笑望着李峻,趁人不注意,俏皮地皱了一下鼻子,随即将身子转了回去。不想却看到两个丫鬟正看着自己,偷偷地笑着,这让她不由地脸红了起来。
李峻笑着转回了身,对着郭方说道:“郭方,今日的事,你能答应我很高兴,但有几句话我要和你说说。”
郭方见李峻有事要谈,赶忙放下了竹箸,直身倾听。
李峻知道郭方的习惯,也就开口说道:“日后,你若是到了仇池,替骞韬练兵是大事,也是最主要的事,万不可轻易地与人动兵,尤其是与山城的杨茂搜。”
郭方没有应答,只是重重地点着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去做。”
李峻望了郭诵一眼,见郭诵点了一下头,便继续说道:“等你在那边安稳后,适时地扩充一些人手,这个你要与骞韬商议好。这些人手一则选出善战的补充到武力中,二则选出一些机敏之人组成密探,交与苟掌柜带回坪乡,我要亲自训练他们,然后再放回到西境各处。”
郭方依旧没有说话,依旧是重重地点着头。
见郭方神色凝重,李峻笑了笑,开口说道:“对于你要做的事,我这里有一句话送给你,那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直到李峻的这句话说出,郭方才郑重地开口道:“高筑墙,广积粮,这意思郭方明白,但郭方是跟着兄长,跟着庄主的,郭方永远不会称王。”
郭诵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把将他揽在了身前,笑着说道:“我的傻弟弟,二郎的意思就是让你别在那里早早地冒头,惹得人家都来打你,那里有什么王要当呀?你要是当了王,咱们郭家岂不是成了逆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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