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不要走过去跟她招呼一声？”云遥一面自语着，一面收起地上的虎骨。
“还是算了，老爹说别去招惹大户人家，高攀不起别惹麻烦，再说她也未必还记得我。可是……真的就这样了吗？”挺着身子看那背影远去，心中却有些无奈，一点点转向药铺的那头。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尽管镇上所有人都被雨蝶吸引了目光，却没有谁愿意上前一步，尤其几个中年大婶，不知在偷偷议论些什么，一脸嫌弃的模样。而更多的人则是远远望着，想说什么却又不开口，最后转身离开。
“嗯？”云遥实在是想不通，撅着嘴，抓着后脑勺。
“唉，可惜这么美的人呀，红颜祸水，天煞孤星，啧啧。”
云遥寻着声音扭头一看，不对，再低下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他的身边，面前放着一堆竹篾编成的簸箕，原来也是来摆摊的。不过那么大的年纪谁愿意跟他聊？一直没注意到也不奇怪。
“大爷，此话怎讲？”
“你还不知道？唉，算啦，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这说话说一半，算什么嘛。”
“哼，又不是说给你听的。”
“嘿嘿，大爷，”云遥立刻一脸笑容，从包里掏出一根虎骨双手递上，“一点小意思，拿去泡酒喝。”
“还算懂事，我在一旁盯着虎骨……不对，盯着你很久啦，你是个老实孩子，说给你听也无妨。”老人接过虎骨塞进袖子里，“祝家，听说过没？”
“没有。”
“嗨，这都不知道，你哪座山里的？”
“呵呵。”
“就是咱们镇上最有钱的人家，别说咱们镇，整个饶县，呃不，整个江南，都是赫赫有名的。”老人一边说着，脸上竟露出一点自豪，不过随即又变为哀叹，“二十年前，祝夫人生女儿，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咯！”
“您说的女儿就是……”
“可不是嘛。而且她一生下来，眉心上就有一颗奇怪的红点。”
“那叫印花，女孩子爱美，自己点上去的，连我这个山里人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那叫花钿，她就是为了遮住，才在眉心点了一朵荷花。”
“可是，生孩子没保住性命，这种意外，也不是没发生过。”
“后来有个道士路过我们镇，祝老爷闲来无事，请他到府上作法祛邪。你猜怎么着？法没做成，说他女儿是煞星转世招来厄运，祝夫人的死就是因为她。还不只是煞星，恐怕，是妖星啊！把老爷子给气的，朝那道士脸上砸了几百两银票让他滚。”
“那后来呢？”
“当时就这么一说，镇上也没谁愿意去信，信了，那不是庸人自扰嘛。可有一次，大约她五岁的时候，有一次走在街上。”老人歇了歇，捋一捋长须继续说道，“酒馆二楼有人不小心把酒坛子掉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她了，却突然拐了个小弯，最后落地时离着一尺远。”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那是人亲眼看见的。”
“你们好好的，为何要污蔑人家，说她是妖怪？”
“没人说她是妖怪，那道士也没这么说，说的是煞星。你还别说，那老道之前还有点名气，不过那一次似乎是被吓得不轻，拿了钱就跑了，后来再没出现过。”
“这……”
“从那之后，她就几乎不出门了，听说还时常犯病，请了不知多少大夫，都说这是生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象，甚至不知能活多久，保不准哪天就离世了。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有心情跑出来，镇上的人对祝老爷有些敬畏，也就不再提这事了……不然，你以为这么漂亮的女娃，二十岁的年纪还嫁不出去？”
老人抱起地上的一堆簸箕，兜着袖里的虎骨一步一颠离开：“天黑咯，回去好好喝一盅。”
热闹的城镇，人渐渐散去，只剩下云遥久久地傻站着。世间之事，总是这般难以预料。
转眼十多天过去，云遥又下了山。要问他下山来做什么，他对自己说是来置办东西。可才过了多久，柴米油盐哪有那么快就吃完。不如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不知是否还有机会，但来到镇上总好过守在山里。
他盘算着只有和上次一样，在最热闹的地方才最有机会见上一面。然而这道路两旁挤满了小商小贩，他最后找了个最偏僻、最安静之地，在喧闹的小镇中，这里实在是静得出奇，静得让人以为他不是来卖东西，是瞅准机会下手偷东西的。
坐下之后像扔破烂一样打开背上的包裹，几只刚从溪边抓来的螃蟹终于能顺畅喘一口气。而后，云遥便开始东张西望。
“小兄弟，这螃蟹怎么卖？”
“两钱一只。”
“你唬谁呐，最多二十文！”
“行，二十文拿走。”
“啊？我随口一说，真的假的？”
“不买赶紧闪开，别挡我视野。”
“买买买，五只我全要啊，买回去给孩子尝尝鲜。哎哟，今天真是撞上了，这么大个儿。”
眨眼间，一天又过去了一多半儿，他想见的人还是没有见着，看来真如那老头说的，她不会出门了。被全镇人用那样的眼光看着，会是什么感受？背地里听不见的，不小心听见了的，会有多刺耳？想到这里，云遥心头一紧，鼻子一酸，不想再待下去，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
“什么情况？”
“过去看看！”
小镇上好管闲事的百姓们，突然被几个官差吸引了过去，一纸榜文贴在公示栏上，几十个人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却不到片刻，围着的人，全跑了……
“哼，跑，让你们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趁现在，赶紧跟家里人多叙一叙，嘿嘿！”两个官差偷偷露出猥琐而又令人胆寒的笑容。
往常这种事，云遥绝不会多瞅一眼，不过现在不同了，最牵挂的人在这里，镇上的一人一事，镇外的一草一木，仿佛都与自己有关，他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
“两位差大哥，这榜上写的什么？”
“哦？小兄弟不识字？”
“呃，不太认识……呵呵。”云遥一脸傻笑，那笑容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要欺负一通。
“明年三月皇上要南巡，知府大人看中一块宝地，离咱们县城不远，打算在那儿修一座行宫。”一位官差笑着解释道。
“可这跟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再说明年三月也太远了。”
“修行宫，当然要抓……要请人了。对了，小兄弟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
“我家在山上，家里就我一个人。”
“嗨！那今晚就别回去了，直接跟我们走吧，免得以后到处找你。”
“走？去哪里？”
“盖房子呀，可有意思啦，放心，钱少不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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