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涯辨认出的这一片矮山，较低的山坳处都已沉入海底，环抱的两山还露出海面一截，看似成了一处海湾。可惜寻常海湾都有沙滩、石崖，这里只剩下原长在半山腰的粗壮林木，迎风摇晃。
船工们不知沉岛始末，见状啧啧称奇，感慨道不愧是仙山福境，模样确是和别处不同。
陆九思问道：“都和他们说好了吗？我们就在这下船？”
江云涯一颔首。
陆九思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后一手抓稳栏杆，翻身跳了上去。
踩钢索算什么，他在船头扶杆上也站得好好的。
这船还会晃呢。
他朝众人双手抱拳，道：“这段时日多亏诸位照顾，过两天还有劳诸位来接我啊。”
“这是自然。东家当初付的是来回一趟的工钱，我们也不敢昧下一半啊！”船工起哄道。
陆九思低头看向江云涯，示意对方也说些告别的话。
江云涯道：“后会有期。”
船工们这回便客气许多，纷纷道：“仙人慢走。我等都候着仙人回来。”
此时船只已驶入海湾，距离呈合抱之状的山峰不过数十丈之遥。陆九思不让他们抛锚定船，自然也没有人替他铺好登岸的木板。
但这些日子的修行不是白修的。
常人只能感到海风拂过，他却能从微风阵阵中察觉到天地灵气的流动。常人看起来不可逾越的距离，对他来说只需几张轻身符便能解决。
陆九思在空中轻盈一跃，不需凭借外力，便从船头栏杆落到了山上林梢。
这一番流畅的动作引得船工纷纷拍手叫好。
陆九思在树梢上稳住身形，频频朝众人回顾。等到目送海船缓缓掉头，驶离这道临时形成的港湾，他才放下心来。
微风拂过，没有几片叶子的枯树轻轻晃动。
落下的时候光想着怎样好看了，挑了林梢，没落在地上。这处站着倒是仙气飘飘，可实则没有看起来那么舒服。
他懊恼地拂开不停往脑袋上撞来的枯枝，转头看向江云涯。
对方的眼力比他好上不少，挑了个杂枝颇少的梢头站稳。他心中艳羡，平复心境，问道：“你那把剑放在哪了？咱们这就去取？”
江云涯看着逐渐消失在视界中的船只，沉默一瞬，才开口道：“不着急的。”
怎么不着急？当时不是说了，有件要紧的东西落在岛上了吗？除了到处看看，走这一趟最要紧的不就是去取回本命道剑，免得它和这座岛一块沉了吗？
似是看出他心中的疑惑，江云涯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东西放在那里，早几日晚几日去取，都不会丢。岛沉得那么快，有些地方若是去得迟了，就再看不到了。”
陆九思恍然大悟道：“确实如此。你想先去什么地方？”
江云涯道：“先回……小师叔与我住过的地方罢？”
陆九思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半晌后，他收回望向漫山枯树、无边梢头的目光，懊丧道：“怎么走？”
浮阎岛全岛倾侧，风景已与旧时大为不同。
便是此时手中拿着一份岛上的地图，按图索骥，多半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不是想找的地界已经沉入海底，便是如同这两座变作海湾的矮山一般改头换面。
但有些风景，哪怕天地翻覆、沧海桑田，江云涯都找到通往彼处的路。
他斩去杂乱的树梢，对陆九思笑道：“我认得路，小师叔跟着我走就好了。”
陆九思跟着他翻身下树，拨开丛生野草，朝着殊为陌生的山林走去。
在他身后，碧海潮生，整座岛又几不可察地朝海面下沉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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