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吓得脸色都白了，啪的一下跪下来，“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往后绝不多问，爷休息吧，属下这就告退！”
内间无声。
燕三却知道，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乖觉地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关上门后，燕三站在廊下，才惊觉自己方才片刻间，便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苦笑，这个秦世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不过是与自家爷有一夜的露水情缘，竟让主子爷这么护着。
燕三不由往秦西的房间那边看了看，瞧着红霜等人进进出出，他心里咂舌：秦世子以后恐怕要贵不可言了——
主子难得这么护着一个人，怕是真的放在了心坎上。
能被主子放在心坎上的人，以后必定会被主子细心呵护，养在锦玉堆里头。
……不过听闻秦家世子本来就是个被人护着长大，什么都不懂的蠢蛋。
这倒是……正好。
——
秦西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便给燕三留下了这种印象。
自西峰苑出来后，她便去了主院。
秦星河现在养伤，人便跟秦问天一道住在主院里。
昨天她给秦星河施针过后，他毒发稳定下来，但现在情况她还不知晓。
秦西本来就应该早早过来确认一下，耽误了点时间，她踏入主院时，秦问天已经用过早饭，正绑着臂缚，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秦西一跨进正屋的门，便看到这一幕，她脚步一顿，问道：“爷爷这是要出门？”
“如今春末，城郊军营需要修缮，我出去看看。”秦问天绑好臂缚，冲秦西笑起来，“小西过来看你爹的？”
“嗯，我想看看爹的毒素是否稳定下来了。”秦西回答道。
秦问天拍了拍身上的衣袍，道：“应该没事，昨天晚上你爹就清醒了，还跟我说了一会儿话。我得出门了，你去看看吧，多陪他说说话。”
秦西应了一声是，秦问天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抓过自己的佩刀，便大马金刀地走出房门。
秦西目送他离开后，脚步一转，进了隔壁的厢房。
秦星河暂时便住在隔壁。
秦问天拨了两个成熟稳重的丫环过来伺候，两个人正守在门口。
见秦西过来，她们便一同行礼。
秦西抬手拦住她们，低声问道：“父亲醒了吗？”
“大爷已经起了，世子要进去吗？”左边稍微年长一些的丫环，叫做白术，闻言便躬身回答道。
秦西微微颔首，两个丫环便乖觉地撩起帘子。
秦西提步走进去，当先便闻到了一股药香。
秦星河靠在床头，坐在床上，床边的小杌子上，还放着一个空的药碗。
应该是刚吃过药。
秦星河靠在床头，像是在打盹，听到声音，他便朝门口看过来，见秦西从外面进来，他便开口道：“来了。”
“过来看看。”秦西撩起帘子走进来，看了一眼药碗，从药香中，她便分辨出，是她开的药方，她在床边站定，不像是女儿面对父亲，就像是一名医生面对病人，公式化地问道：“吃了药后，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秦星河刚服用过药物，有些犯懒，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他一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来说话吧。”
秦西将椅子拉过来，在床边坐下来，“服用过药物，就这样。父亲体内的毒素，已经深入筋脉，想要稳住那些毒素，不再继续扩张，就要先控制住筋脉，往后三五日内，你都会觉得身上疲累，使不上劲，甚至犯困醒不过来神，都是正常的，过几日身体适应了，便可以恢复如常，与往常差不多。”
秦星河做了这么多年的废人，也不在乎这三五日的难受，淡笑：“无妨，我扛得住。”
秦西闻言，手指搭在膝盖上，笑了下，才问：“父亲，我昨天探过你的经脉，回去后，我仔细想了一下，你体内的毒素，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帮你祛除。”
秦星河始终淡然的脸色，骤然亮了起来，“真的？”
秦西微笑：“但，还有两成的变数，您也不要放心太早。不过这两成的变数，在父亲你身上。”
秦星河定了定神，“什么意思？”
“你体内的毒素，是一种缓慢腐蚀经脉，散开真气的药物，但具体是哪种毒，有多少成分，我还不清楚。”秦西语气微顿，她抬眸望着秦星河，笑了笑：“但是，父亲你肯定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对吧？”
她虽然用的疑问句，却是陈述句的口吻。
显然是认定了秦星河必定知道。
然而……
秦星河确实知道。
他盯着秦西看了三秒，忽地往后一靠，闭了闭眼睛。
过了片刻，他几乎是艰涩地说了几个字：“是，我知道。”
秦西乘胜追击，“那到底是什么毒？”
“……我也不清楚，那些人说，这种毒叫做云雾散，可以散掉一个人体内的真气，再慢慢侵蚀筋脉，让中毒之人变成永远的废人，再慢慢侵入骨髓和血脉，中了这种毒的人，都活不长，即便再延医问药，也不可能平安终老，这就是一种……”
秦星河双肩一颤，低下头来，声音戛然而止。
“一种惩罚，一种刻骨的折磨。”秦西盯着他，接过他的话音，“对一个曾经的天才来说，没有哪一种惩罚，比得过让他变成一个废物，还要日复一日地活着更严重。曾经的天才啊，如今成了一个废物，却还得像狗一样活着，这惩罚多么地有乐趣？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等过个十几年，惩罚够了，也该是让那条狗死去的时候，这种毒药真是一种天才的设计。对吗？”
秦星河抓紧了床边的被褥，没有言语。
秦西却看出来，他紧绷的双肩和挺直的腰肢，完全是一种伪装，一种建立在削脊毁骨，身体与精神各方面被摧毁下的伪装，他只有凭借着这些伪装，才能把自己装得和正常人一样，装着自己曾经的骄傲，并没有被击垮。
即便他不再是秦家的天才，却依旧是天上的明月，谁也无法将他彻底击垮。
那是他最后一丝骄傲，他只有这样装着，才不会让自己彻底倒下。
设计了这种毒作为惩罚的人，摸透了秦星河的性格，再也没有比这种惩罚更适合秦星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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