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星河良久没有说话，他盯着秦西看了几秒，视线却仿佛透过秦西那张脸，落在了某个虚空中的人身上。
过了片刻，他低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诚然，如秦西所说，一个小孩子，尤其是在幼年时期，是格外需要母亲的，母亲忽然失踪，下落不明，她应该会时常地哭诉闹腾，寻找自己的母亲。
在这个过程中，记忆必然是会不断加深的。
她不可能把蓼蓝的名字都忘记。
秦星河忽地想起，以前秦西小时候，蓼蓝抱着她，时常会教她书写父母的名字，不是一次两次，在他记忆中，这画面经常出现。
那时候他询问过蓼蓝，为什么一直教秦西写父母的名字？
蓼蓝笑着跟他说：“这世上坏人太多了，我们不能想象得太美好，万一遇到坏人，小西能够记住我们的名字，就一定能够找回来。”
秦星河当时还说她是瞎操心，有他们俩看着呢，即便秦家不认，有他们俩在，秦西怎么会遇到危险，定然会平安长大的。
蓼蓝只是笑而不语，就好像她那时候已经预见，将来一定会发生什么。
秦西从小对他们的名字就很熟悉，熟悉程度甚至远超过自己的名字。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蓼蓝的名字给忘记的。
那为什么，她现在连蓼蓝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秦星河想来想去，只有秦西的说法，说得通，那就是，有人对秦西的记忆动了手脚。
那个人绝不是他，也不可能是秦家的其他人，没有人会对一个孩子对母亲的记忆下手，那没必要。
除非ta觉得，秦西脑海里关于母亲的记忆，会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秦星河眼前蓦地浮现蓼蓝那张让他深刻入骨的容颜。
他心里忽然咯噔了一声。
……会是蓼蓝吗？
“父亲，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秦西一直盯着秦星河，没有错过他面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她当即追问道。
秦星河整理了一下神情，摇头道：“没，我只是想起来，你娘曾经教过你写她的名字，按理说，你确实不应该忘记她的名字。”
秦星河说着，坦然地望着秦西，他知道现如今的秦西很聪明，全部说假话很容易被秦西看穿，他便把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说。
秦西盯着他看，由于他说的都是真话，神情一点作伪的痕迹都没有。
秦西看不出来什么蹊跷，便只能相信他。
她沉默了片刻，继而问道：“我对母亲的记忆有所缺失，但父亲你都记着，不如你将母亲的事，说给我听？比如说，母亲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她着重地道：“我记得，母亲失踪时，正是父亲遭到歹人袭击前不久的事情吧？”
她记得，当时秦星河出外历练，不在都城，只有她和母亲。
其他的事，她记不得了，她只知道母亲很快不见了，秦家对外宣称她母亲已亡，但秦西却记得，蓼蓝是失踪了，不是死了。
当时年幼的她，大约还没来得及为母亲的失踪感觉到惶惶不安，秦星河出事的消息就传来了。
旋即，她被秦问天急急忙忙抱回来。
秦西思及此，微微皱起眉来，不对……她的记忆又缺失了一块。
蓼蓝失踪，再到秦星河出事，秦家把她接回，期间有两三天的时间。
那两三天，她在哪儿？
她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单独住在外面吗？
两三天虽然饿不死一个孩子，但父母都不在的情况下，她不会惶恐不安地到处跑，出什么事吗？
为什么能够安然无恙，等到秦问天来接她？
秦西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那两三天的记忆，就好像她没有经历过那三天，突然从母亲失踪，跳到了秦问天接她回来。
“你母亲……”秦西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星河似乎找到了该如何开口的契机，他缓缓地说：“不是失踪，是死了。”
秦西被他的话，打断了所有思绪，她望着秦星河，蹙眉道：“父亲，我不是傻子，当年我的记忆是有点模糊，但我记得，我母亲没死，我没见到她的尸体，她只是失踪了。”
秦星河抬头，定定地看她，语气加重，“你母亲死了。”
秦西一愣。
还未开口，秦星河再次重复，“秦西，记住，你母亲死了，她死了！”
秦西从秦星河的语气里，听到了警告和一丝痛苦，她不解地望着秦星河。
秦星河攥紧了手掌，为自己的话作了补充，“记住了，她死了，只有她死，你才能够活下去。”
“？？？”
秦西刚要问什么意思。
秦星河又道：“往后别人问起，你就说，你母亲死了，早就死了，你的母亲也不叫蓼蓝，你是我——是我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孩子。”他说着，看向秦西手里的软剑，“这把剑，你也不要再用，你若是缺趁手的武器，回头我让你爷爷为你挑选一把更适合你的，送过去。这把剑，不适合你。”
秦西听得出来，秦星河这明显是要划清她和蓼蓝的界限，完全不承认她和蓼蓝有关系。
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西心里疑窦丛生，她忽地有了个想法，“父亲。”她坚定地道：“你受伤一事，和母亲有关系是吗？你怕我是她的孩子这个消息传出去，会对我不利？”
说着，她又摇头：“但不对啊，岚风国内上下几乎都知道，我是你在外的妻子所生，他们难道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不知道母亲的模样吗？这时候再做这些，早就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吧？”
秦星河闻言，愣了下，他有些疲惫地伸手，扶着额头，“是……亡羊补牢，晚了。”
秦西听到他苦笑一声，道：“晚了，便算了，这把剑你想留着就留着吧，没什么。小西，我累了，你回去吧，我想睡会儿。”
秦西不太懂地望着秦星河。
秦星河却不再理会她，径直躺下来，翻身面朝里，留了个背影给她。
秦西心里的问号更多，但显然，秦星河并不打算为她答疑解惑，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她抿了一下唇角，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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