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意抬手捶胸，满面可怜懊恼。
陶挚指挥仆人换床，简意立在院中发呆，王小痴命仆从烧水准备洗漱，回首问发呆的简意：“可给我准备了换洗衣裳？”
简意忙说：“都带来了。拂风！服侍王——公子沐浴更衣。”
王小痴走了一步，复回头问简意：“你还不走？”
“走走，马上走。小痴，你不会，真的——”
王小痴命：“走。”
简意深吸口气，苦着脸说：“我忘了给你准备药膏——”
不待王小痴作色，简意抬腿就逃。
待王小痴沐浴后神清气爽地进屋来，已换了新衣，瞧质地做工，该是他自己的衣裳了。眼前少年眉目清淡秀雅，衣衫精美清华，整个人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漂亮。陶挚含笑欣赏，赞道：“这样好看！还是简公子想得周到。你在这儿可是受委屈了。”
王小痴有点赧颜：“给你添麻烦了才是。”
“没有没有。”陶挚笑道。他欢乐地去沐洗，待回来时，见王小痴站在大床边凝神思考。
他这是在想什么？陶挚试探问：“怎么不上床？不用等我的。”
王小痴微笑了笑，上床，斯文坐到里边，温柔拉过被子。他好像对一床被子、一方枕巾都要妥帖尊重，然后注目看被子的刺绣花纹，再无动作。
陶挚想，那被子花纹有什么不妥当？这时辰也没法买新的换了，只有一边擦头发，一边找话说：“这回我可不敢头发湿着就睡了。”
王小痴道：“你过来，我来帮你擦干。”
陶挚惊奇，但也没客气，拿了几条干毛巾过来，坐在床头，等王小痴为他擦干头发。
王小痴动作轻缓地用毛巾将他头发轻轻罩住，然后缓缓拧干，陶挚心底里泛上温柔感动，又不明所以地有点脸红。除了安娘，他没让别的人为他做过这样的事。而王小痴做事时的好意和珍惜让他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安娘的照顾——朋友的照顾。
想来王小痴是一个心中很有爱的人吧，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温情。而他的这种温情，让接受者感到无限的温暖与光明。
待擦干了头发，陶挚上床，拉被子的时候问王小痴：“你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难道是位置的原因让王小痴迟疑无法就枕？
王小痴脸微红答：“都行。”
陶挚躺下，见王小痴还坐在那里，关心问：“你怎么不睡？”
王小痴容色微窘：“我——半夜会起来喝水，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陶挚忙立即起身躺里面去：“那你睡外面吧，起夜方便。”
王小痴想说什么，却只温文一笑，移到外边躺下了。
王小痴睡不着觉。
陶挚很为他担心，可不知怎样帮他入睡。以前自己初到教坊的时候也睡不着觉，安娘说这是择席，正常情形，好多人都会这样。王小痴也是择席吗？
那时安娘都是给自己唱江南儿歌，然后就入睡了。
也给王小痴唱歌可好？
因问：“小痴，你喜欢听歌吗？”
“喜欢啊。”王小痴颇有兴趣的样子，枕上转过头来。
陶挚笑道：“我给你唱催眠歌可好？不过这个歌得梁语唱才有韵味，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听曲调就可以了，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了。”
于是陶挚用梁国语唱采莲歌。
安娘唱歌的时候还用手轻拍自己身体呢，当然他不能拍王小痴，陶挚放缓了音轻声唱，唱着唱着，自己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王小痴还在沉睡之中。陶挚悄声下床，洗漱回来，程柱怨气冲冲地在门阶处拦住他。
“爷，这新厨子不能用了！净嫌弃咱们东西，昨晚还让拂风拉了个采买清单。您瞧瞧，燕窝鱼翅鲍鱼海参熊掌灵芝虫草……非年非节，这是过日子人家吃的东西吗？还说没这些做不出可口的汤！做菜只用嫩叶菜心，用肉只要精细部位，照这样搞法，下半年咱就得喝西北风！如今可多了七个人了，爷！别的不说，就那四个护院吃东西，一盆子饭菜眨眼就光——”
“好了。”陶挚忙截断他，压低声：“王公子一直没吃什么，这厨子来了才第一次坐到桌前。按他说的采买吧。”
程柱瞪大眼：“爷您想好了，长公主就给这些钱，说是一年的花销。上个月连摆五天流水席，不说外点的那些酒楼名菜，就表少爷要的那酒，一坛二十两银子！一共花了多少两银子您知道吗？再照这单子采买，咱日子没法过了！今年还有八个月呢，万一谁再成婚给您送请柬呢？”程柱急得都要哭了。
“别说了，我再想办法。先按单子采买。有人敲门，去开门。”
来的是简意，进来便笑：“表弟，小痴呢？”
陶挚答：“他还睡着。”
简意惊奇：“还没起床？”
“昨夜睡得晚，他可能没睡好。”陶挚歉然，他唱歌把自己唱睡着了，也不知王小痴几时睡的。
“睡得晚？”简意扬了眉，声音语调都有了内容，“他，还好吧？”
“还好吧，我方才醒时他睡得很沉。”
简意眼睛黯然垂下，“你照顾好他——他这人挺娇气的，你待他温柔一些。”瘪嘴几乎要哭。
陶挚笑了：“简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他。”再安慰道，“你没事吧？”
“没事。”简意跟个孩子似地委屈：“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什么？”
简意不答，从袖里摸出一瓷盒，交陶挚手中，“这是给他的。你给他吧。”有些赌气的模样。
陶挚瞧盒上字，问：“这是做什么的？他要的？他知用法用量？”
“他知道，给他他就知道了。我走了！”简意转头就走。
“哎简大哥，你不等他醒来？”
“不等！”
屋内王小痴喊：“简意！从知——”
陶挚在门际接声唤：“简公子！小痴叫你！”
简意收住脚，蔫蔫回来，瘪着嘴几乎要哭的模样进了屋，王小痴在床边向他招手：“过来。”
简意快步到王小痴身旁，弯腰问：“什么事？小痴？”声音已经含笑。
陶挚站在门前，按说他应该进屋招待客人，可那二人——王小痴在床边坐起正附耳对简意说些什么，简意低头嘻嘻笑道：“昨日的床，我家厨子小厮护院都算你买的行不行？”
“行，快去吧。”
简意走到屋门口了，忽然回头，苦着脸问：“小痴，你还能下床吗——”
“去！”王小痴喝道。
简意吐舌做个怪相，跳下台阶，逃之夭夭。
陶挚手托着瓷盒进来，王小痴正赧颜披衣下床，陶挚不知如何是可，只得将手中瓷盒展开给王小痴看：“这是简公子给你的，说你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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