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一个清冷雅致的年轻声音道：“下官拜见福王。”
宗韶说：“请起，请坐。廖外郎。好久不见。有一年了吧。”
那清冷音略带自嘲：“一年零五个月。”
室内一阵静默。
终究宗韶开口：“染素，我很抱歉——”
“别，王爷，是廖缃抱歉，不擅长吃喝玩乐。”
室内再次长时间静默。
这回廖缃开口：“此去南梁，下官愿生死相随，王爷不用多想。关于此行，王爷有哪些人员车马财务需求，告知下官，下官去筹办。”
“我没有想法，由你看着准备。”
厅内再好一会儿静默，廖缃道：“下官请问王爷，此行陶挚去吗？”
宗韶道：“他不去。”
“看来王爷对此行的危险有足够预期，我就不多言了。”
宗韶道：“我也没想要你去。”
廖缃轻“呀”了一声：“我还以为王爷是要与我续一下过往的交情，不惮以同生共死相考验呢。亏我还立即应了这差事。我祖父病着呢，我都不能床前尽孝。”
“令祖父病了？”
廖缃愁声：“病了有一个月了，昨日起不会自进饮食，瞧着不大好。”
“那你别去了，我去和礼部说。”
“我若为了他老人家的病推脱差事，不为国尽忠，他就算病能好也定不饶我。”
“谢谢你，染素。”
“王爷先别谢，我若让你讨厌，你别怪我就行了。”廖缃道。
室内再长久静默，终于廖缃道：“王爷若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告辞。”
稍会儿，宗韶匆匆出现在后门，他大约没想到陶挚会站这里听声，收住脚步，怔在那里了。
陶挚坦然道：“我想知道你们说什么，你不怪我吧。”
宗韶没回答，不自在垂了眼睑。
“所以没有圣旨，就是你不想带我去南梁？”陶挚诘问。
“有圣旨，我去南梁。我们就得分开。”宗韶低声，语气和目光都有点发虚。
陶挚怒都变成笑了：“你把两件事放一句话里说！害我难过得几乎要死掉！”
宗韶歉疚，不安，“我要出使南梁，廖缃同行，我不想你在。”
陶挚挑眉。
宗韶有点慌，他移了目光，看向庭院，道：“我喜欢的人是有点多，我知道你难受，早晚会离开我。那么就今日分别吧。”
陶挚气血上涌，几乎上前揪了宗韶胸口衣衫，更恼宗韶可以轻易说出“分别”二字，但宗韶是王爷，他不能下手，只得转头看窗棂，缓释自己的愤怒和伤心。
寒风拂面入身，冰意刺骨，也渐熄灭了怒火，这么冷的天，宗韶没罩紫貂外氅，只穿了夹棉锦衣就跑出来——他这么急地跑出来是寻自己的吧，看自己走了没走——宗韶遇到艰难就缄默的性子，这么站立不动打算站多久？难道要等到冻僵么？若自己也不说话，两个人是不是就永久地在这里站下去，站到天荒地老？
陶挚冲进厅堂将宗韶的貂衣取来给宗韶披上，宗韶的脸已冻得青白，牙齿不自主打颤，手冰凉。陶挚握住他的手给他暖捂，道：“我和你一起去南梁。我要让你看看，不是只有廖缃可以和你同生共死。”
“清徽——”
“就这么定了。”
宗韶估计冻得一时没有缓过来，眼睛里的欢喜却鲜明生动，忽然贴近陶挚的怀，热切地吻上陶挚的唇。
宗韶的唇是冰凉的，陶挚爱怜地回吻他。不就是去南梁么？为什么要分别呢，我可以和你去天涯海角。
他们拥缠着，最终亲热到床上去，宗韶比陶挚还热烈沉浸。
宗韶附了陶挚耳边说：“你小名叫阿福？我唤你阿福好不好？”
“得避你的讳吧。”
“哪里要。阿福——”宗韶柔声唤。
陶挚笑应。
“我想把世间最好的给你，我所有的都给你。”
陶挚说“嗯”。
“此际我能给你的最好的，是离别。”
陶挚睁开眼，瞪住宗韶，宗韶一慌，躲开他目光，忏疚道：“我以为我可以给你一生，我没有想到——”
陶挚等他继续说，心中愤怒的火焰在上窜。
“我昨日去见你母亲了。”
陶挚噌地坐起来。
宗韶目光有点发怵，可声音里偏有那种镇静，“我向她认错，请她以后照顾你。”
“谁要你替我做决定！”陶挚真怒了。
宗韶怔住，止言不动。
陶挚缓和一下情绪，道：“我母亲和我说过，别与你有情，否则被抛弃了不要到她那里哭。”
“我不知道。”宗韶惭愧低头“我不是——”
“小痴，你听我说，”陶挚揽住宗韶双肩：“你不要替我做决定。我们的感受不一样，你觉得对我好的我未必觉得是好。比如你想给我的离别，我根本不要。”
宗韶愧疚，不敢迎陶挚的目光。
“我惧怕离别，此生我只要不离别的情感。”
宗韶头埋进陶挚的怀抱，再不出声。
陶挚叹气，爱怜又没奈何地轻抚宗韶的头发，他如此爱他，他可感受得到？
第二日上午，陶挚惊讶地见宗韶将那摞蓝皮书搬回卧室，宗韶脸微红笑道：“如今可以给你看了。”
陶挚不明白宗韶怎么有这心情，但拿过书，逐一认真阅读。
宗韶倚他身边，“是我以前寂寞消遣时间看的，喜欢吗？”
“不大喜欢，文字、精神都欠佳。”
“那你为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宗韶笑谑。
“因为我想知道你都看的什么。”
宗韶脸红：“我不只看这个的，我也读正经书的。”
“可是只有这个放在床头。”
宗韶窘迫，拿去他手上书：“不看了，我们来实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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