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泓扑通就跪下了，抓住陶挚衣襟：“殿下，别，不要！我们在教坊相伴那么多年……”声音已颤抖。
陶挚打断他：“泓哥，我若得了江山，会立璞儿为太子。”
宗泓慌得转头就扑到宗韶腿上：“十九叔，救我！”已哭了。
宗韶不知如何是好，眼望陶挚：“清徽——”
陶挚知他不说求情的话是怕自己为难，因向宗韶安慰点头，复对宗泓端严道：“宗泓，江山面前，不管是为我，还是为你十九叔，我都不能留你。我不杀你，只为璞儿。我不想璞儿有一日说我杀了他父亲。你就谢谢你的先见之明，将璞儿给了我。你，伤透了我的心！我将你当兄长，你却捅我一刀，为了你自己承继这江山！这江山将来是璞儿的，你还要和他抢么？”
宗泓羞愧垂目。
“你算准了我不会抢福王做太子的魏国，我离开后，福王仰仗谁呢？当然是你这个亲侄儿，廖缃荀皎简意白栩你皆不放在眼里，此后魏国就是你囊中之物，对不对？”
宗泓只说出一句：“我是魏人。”
“是，你还是皇族，魏国太子之子，可惜你与皇位就是差这么一点。皇位不是算计来的，时也、势也、人心所向或者说天命。纵强力为之，得国不正，其势难久。你瞧，你就没有你儿子有福，他什么也不用做，就可承继江山。什么时候你放弃了对皇位的期冀，我还可以用你。”
宗泓惊讶地抬起头。
陶挚笑看木匣，道：“谁教你保存了我少年时期的记忆呢？”
“你让我去打仗，剿灭宗氏王，为璞儿扫清障碍。”宗泓热切道，脸上是生命重回的如释重负和欢欣。
陶挚摇头：“我怎敢给你军队。你去梁国，为魏国做质子。”
宗泓定在那里，黯然道：“璞儿夜间不敢独睡，必得拉着我的手才能睡。”
“他早晚会长大，拥有自己心爱的人。你即刻出发。”
“我再见璞儿一次可以吗？”宗泓可怜求。
“行，但得你十九叔陪着。”
宗泓与宗韶去了，陶挚沉思一会儿，命传谢容来。
谢容报告完毕京城防控情况，问陶挚：“殿下想得如何了？”
陶挚道：“明天魏帝下旨，封福王为太子，兼任尚书令，你们六人分领六部尚书。”
谢容都笑了：“然后下一步逼迫魏帝做太上皇，扶持福王称帝。”
陶挚点头。
谢容深笑：“然后殿下回梁，三年两载的梁魏在边界会盟一次，殿下与魏帝鹊桥相会——我是求之不得。”
“我若不回南梁了呢？”陶挚声音有些虚幻。
谢容瞪圆了眼。
“安娘生了儿子，我不想和她的孩子争。”
谢容目眦欲裂：“你治国安民的理想呢？”
“你辅佐福王，仍然可以实现理想。”
谢容几乎狰狞地笑了：“我只会辅佐你。福王是谁，与我何干？”
陶挚歉然：“你也知南梁让我看不到希望。就算我将来成为南梁皇帝了，面对那不能改变的局面我也不会开心。如今魏国全乱了，制度可以重建，我为此才与你来魏国的。”
谢容道：“我也是为此与你来的！我要你做魏王，再承继南梁皇位，一统天下！”谢容诚恳道：“殿下，我辅佐您是忠臣，辅佐福王是叛国。您可以不在意皇位，我不能污毁声名，我是谢家子孙，不做叛臣，您若放弃太子之位，我就回南梁。失了您的佑护，皇帝定不容我。追随殿下一场，落个如此结局，殿下就是这样为臣打算的？”
陶挚也真挚道：“你别回梁，陪我留下来，有我在，定可保你施展才华和能力的职位，治理国家，实现我们共同的理想。”
谢容笑了：“治理国家，是殿下的理想，我才来帮你实现。殿下知我的理想是什么？你为太子、得魏国、成梁帝、一统江山，都只是我实现理想的步骤，我的终极理想，始终是你。”
陶挚面沉下来。日光的影在殿内兀自亮着。
谢容不惧，反笑得容光灿烂：“您若收了我，实现了我的理想，我就陪在您身边，辅佐福王称帝。否则我回梁去，殿下等着听我被杀的讯息，殿下若能安心，我的理想也就烟消云散。”
陶挚清静直视他道：“我也是一生一世一份情的践行者，绝不会移情别恋。若没了这个底线，也就不是我了。你何苦难为我。”
谢容避开陶挚目光，道：“我哪里敢为难你，我是守候你，帮助你。梁国你若不回去，那你就做魏帝，守住你的一生一世一份情。若福王称帝，我怕他做不到，到时可怜的就是你。命由他人，不如自己掌控。”
“抢福王的江山，我会不心安的。我怎样面对他。”
谢容目光邃亮：“我来发动政变，逼迫魏帝把皇位给你，这本来就是你的，抢的可不是福王的江山，福王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他应该为你开心。”
那一夜，陶挚无法面对宗韶。
他又在做一个决定。一个关乎他和宗韶未来、也关乎国家命运的决定。
年少时他做决定都要左思右想，而今，他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结局。
他做魏帝，可以拥有国家，拥有宗韶；宗韶做魏帝，他没有了国家，也不一定拥有宗韶——他做了男宠，威望尽失；走了谢容，梁军心散；没了梁军，扬州军难以支撑魏国。还有幽州、并州、豫州未平，一招不慎，就是危亡之境，江山百姓尽入战乱——
哪怕为了爱，他也无法做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为了爱，他也只有做正确的决定。
陶挚回想他和宗韶的初相见，樱花落雨，昙花香染，王府夜棋，长江同船……一路走来，怎么会想到，他们走到今天的局面：两国太子，然后他夺去宗韶的一切。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失去。
还是被自己的爱人掠夺。
陶挚忽生奇想，若换两个人在他们的位置，会不会拔剑相向？
宗韶此际若是一剑刺向自己胸膛——
陶挚转过头来，宗韶在自己身旁安然甜适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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