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过腊月，但冬天里仍然寒风刺骨。一辆马车缓缓前行，石板路上留下浅浅的车辙印。中年车夫抹了把脸上的霜，不舍地摸了摸有倒刺的前辕，叹了口气。
“师傅，叹什么气呀。”一个身穿绫蓝绸缎的丫头掀帘笑道，手上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烟气飘渺，遮住了车夫半边神色。他苦着脸接过茶，然后“嘶”得倒吸一口凉气，“好烫！”
丫头转了身，捂嘴笑道：“是你冻坏了，其实不烫的。”她又掀帘子进去了。
车夫一手捧茶一手持缰，贪婪地享受着帘内传来的暖气。他低头喝茶，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全喝光了，不然他还能从哪里找来这么热的茶水。
这家的小姐真难伺候。车夫想着，又摸了摸车辕上的倒刺。
哎，终于还是把茶喝完了。车夫撂下茶杯，抹嘴感叹怎么一不留神还是喝快了。但他也没有多少后悔，凭着满肚子的热气又开始驾轻就熟地呼喝。
“小姐。”丫头笑道，“看来师傅对我们买下他的车很不满呢。”
被唤小姐的她睫毛微微颤动，淡淡道：“嗯。”
丫头没趣，于是在铺着雪貂的车厢里坐下来，就着香炉的暖意，拾起了小几案上的书。
“咦，”丫头惊讶，拍了拍手上的书，对着她道，“小姐，这书破了。”
“嗯。”林璃睁眼，见是那本书，无奈地站起身，不再修炼。
“别动。”她从丫头手里拿过书，放在了自己的身边。
玥雪有些不满，不过她只是噘了噘嘴，并没有说什么。
林璃正专心练功，忽然被打破心境，自然难以为继。她捋去前额的长发，慵懒地斜靠在靠枕上，以手抚唇打了个呵欠。
她对着玥雪笑了笑，低头拿起了那本破书。
《大华风云录》。
林璃翻开，用手指捻着发黄的书页，开始发呆。
爹和娘的这几页都被无故撕掉，这还是最后一刊印的最后一本书，其他的都被毁掉了。
望着如同犬牙差互的书册折缝，林璃垂目，最后合上了书。
“睡吧，快到了。”她拿去靠枕，放在了自己的头底下，慢慢躺平。
“我不睡。”丫头脆生生答道。
“随你。”林璃合眼。
玥雪偷偷拿过那本书，翻了开来，用手指指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过去。
她不识字，只能勉强辨认出来几个常用的字。那些字还是她去买衣服脂粉时账房开的赊账单或押金纸上写的。
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以前叫灵，现在叫玥雪。
她费力地读着，时不时一脸疑惑与茫然地看向前方，或者看看小姐。
小姐这么在意这本书，想必一定对她很重要吧。
所以她要更加努力才行。
玥雪翻过了一页。
香炉纯白色的烟袅袅直上，不过马上就被炭盆的热气冲的四下溢散。
香气入鼻，林璃悄悄睁开了眼。她望着一脸认真的玥雪，轻轻地笑了笑。
傻丫头。
……
……
“两位姑娘，到了。”车夫慢慢地停下马车，站在前辕上对着车帘喊了一声。
玥雪在里头应了，搀着林璃掀开帘子走出来。
“我家小姐说，这车不买了。那银票就当你一路的车费吧。”玥雪道。
车夫愣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怎么行……”说着就伸手往破夹袄里掏银票。
“不必。”玥雪笑着止住他，“你这一路上找水找住处多有辛苦，是你应得的。你若不收，就当这钱扔进水了吧。”
那怎么行，扔进水里也该有个响。车夫不再掏银票，而是恭敬地作了个揖，道：“多谢姑娘。”
玥雪扶着林璃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不用多谢。”
车夫抬头，看见林璃，顿时惊为天人一般，呆立当场。
林璃似乎感觉到了，转眸看向车夫，柔声道：“怎么了？”
这，这……车夫没多少见识，他只知道长成这样的人儿只有道观里供着的娘娘才有这眼前人的半分仙姿。
他慌忙低下头去，嘴里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小姐，你吓到人家了。”玥雪笑着，对车夫道，“我家小姐不是仙人，你且放心罢。”
车夫应是，转身飞也似的上了车，一扬马鞭，架着马车飞快地跑远了。
“你别乱说话。”林璃轻轻瞪她一眼。
“是。”玥雪笑道。
“进了天华，就要守规矩。”林璃低声道，向着城门走去，“我已经修书给陛下，让他不必安排人迎接我回朝，所以咱们要低调行事，不得张扬。”
“小姐，你低调不了呀。”玥雪指了指她手上捏着的郡主印。
林璃无语。她摇头叹气，走得更快了。
“这位大哥，我想要入城，可否？”
“身份文牒。”
林璃没有。她自从被下了族谱，就没了身份，一直以来都是偷鸡摸狗翻城墙浪荡……
她有点无奈，道：“我是华中国的清平郡主，有印章为证。”
她拿起印章，示意守将看底下的小篆。
士兵不识字。不过他认得华中国皇亲国戚的印章模样。他立即端正姿态，跪下道：“恭迎郡主。”
林璃扶额。“起来吧。”
“为郡主开城门！”
守将大声喝道，城门徐徐打开。
林璃在一干平民百姓的诧异羡慕嫉妒敬畏的眼神中走过，从大城门长驱直入。
“凭什么她行！”有小少年不服气道。他的父母慌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她是郡主，可以不走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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