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不到谪仙楼易了主，倒与从前一般热闹。
九方游找到段知欢的时候，却见那原本已落魄的小少爷竟又与一群纨绔子弟在谪仙楼吃喝玩乐。
他就静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大吹大擂一整晚，对他逃走这段时日的动向有了大概了解。
原是段府虽一夕覆灭，但早前存放在各大银庄的银两还算可观，段知欢作为段府唯一活下来的小少爷，自然可继承这笔财产。
只是这以往完全不曾花心思在经商之道的小少爷，竟与他那群昔日的狐朋狗友吹嘘起自己如何要东山再起重振段府，讲得一大群人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反正鼓掌喝彩就是了——但凡提到需要合资云云便权当没听见。
九方游更觉这小少爷白白找回这些钱财，就凭那被狗吃过的脑子，迟早又都给败光。
直到最后，临近深夜，其他公子哥都左拥右抱去了厢房，只剩段知欢孤零零坐着，分明也不见他少喝，此刻却安安静静，再没了方才与人夸夸其谈的神气。
便见他无声坐了半晌，不知想些什么，忽地起身，朝老鸨走过去。
九方游一路跟着他，眼看他不知说了句什么，那老鸨讥讽地斜睨他一眼，带着他往后院走去。
“这人呐，就得认命，”远远地，九方游倚在长廊拐角，寂静的院子里，听着老鸨音量极大道，“我就说人家不会帮你，你也不看看你现今什么德行，要不是这几日开销全由你出，人家压根就不会搭理你。”
“行了，你既然想通了，我也不多说什么，这几日的开销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两，我给你粗算了一下，除去你吃吃喝喝以及上缴的银两，你得在这东院至少干十年才能还清，且得是你呀，行情好的情况——只是以后你要记住了，你可再不是什么少东家，你那不值一文的自尊都得给我打碎了碾到脚底下，别把自己当人，要不然，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
段知欢没吭声，九方游却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这蠢货，手上竟根本没有那么多银两？而他为了能与那群狐朋狗友一起做生意，胆敢赊账假装自己仍有万贯家财？
想来也是，他段府纵使在银庄留有财产，早该充了公才是，更何况他那时被段家主当众赶出家门，臭名远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拿回来。
所以说，这老鸨看似好心借他银两，根本就是下套要他卖了自己。
“走吧，明儿个还得叫领家给你仔细讲讲规矩。啧啧，可惜了，你这身子被糟蹋得人尽皆知，头一次注定卖不上什么好价钱，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凭你这脸和以往身份，总会有恩客好你这口。”
只听那老鸨继续说着，话里虽似安慰，但嫌弃的语气更显而易见。
意外的，段知欢竟从头至尾没有反驳一句，低垂着头，等老鸨说完，就默默随她过去。
九方游双手紧握成拳，“咯吱”直响。
2.
才听那老鸨絮叨完，段知欢回到刚分给他的一间窄小房屋，漆黑中却还不等回头，便觉脊背骤凉，紧接着“哐”地一声，被一把摁在门上。
“什么人——唔！”
脸撞得生疼，他下意识开口，身后力道更强，重压下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此处省略1400字）
3.
一路几乎按捺不住狂跳的心口，九方游一头扎回客栈。
他活了近二十载，没人叫他如此手足无措过。
他想起年幼时被他爹娘——九方家族长与大祭司亲手推下蛊池，叫他独自与成千上万凶蛊周旋三日，以将他训练为下一代族长，甚至为了让他继承唯独女子才可研习的上乘秘术，要将他去势。是他小叔叔抱着禁食几日奄奄一息的他不肯放手，险些被他爹用蛊鞭抽死，鲜血淋漓间想出一种卦阵可以压制他的阳息，才将他救下。
只是他除了要一直随身戴着那些印有卦阵的银铃，还必须时刻以女子面貌示人，否则便容易被所习秘术反噬。
自那之后，他对世间一切都漠然至极，心地也不善良，甚至可以说自私自利，好比他当初答应替寒一粟弟弟复仇，就能狠辣到叫人轮流奸污与他无冤无仇的段知欢，又给他下淫蛊，叫他生不如死。为救自己小叔叔性命，也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牺牲任何人，只因在他心里，他无爹无娘，他只有他的小叔叔。
他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哪怕他小叔叔几番劝导，他也无法理解他凭何要做改变。
什么行侠仗义江湖大道，一群无关紧要的人，他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全随他高兴。
尤其——谁敢因他穿女装而取笑他，他就让谁哭个痛快。
所以他初将流落街头的段知欢捡回来，便被他那仿佛长在他怒点的一张破嘴给激怒了。却又为了给聂珵打探消息而一时不能杀他，只好想尽办法折磨他。
偏偏，这看起来就贪生怕死的纨绔公子哥，愣是一身倔骨头，倔得他一路与他纠缠不休，即使后来得知他对段府诸多秘密并不知情也不肯放他离开，更到最终真相大白，原来寒一粟的弟弟当真不是被他所害，他仍旧不愿放手。
潜意识知道他平白冤枉了他，嘴上却继续骂着他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将他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归结为他应得的报应。
只不过，他越折磨他，越觉无趣。
他竟想在他脸上看到除了愤恨厌恶以外的神情，可惜抓不到一丝契机，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了。
以至于迷茫间，叫段知欢得空跑路，他恨得牙痒，马不停蹄追他一程，才终于将人找着。
结果又是那么一番闹腾。
而就在方才，他第一次看到那小少爷分明因当初被奸污而伤痕累累的身心，好似一直隔在他心间某道密不透风的屏障被刹那撕裂，他看清他自己的同时，也突然接受不了他早已荒芜凋敝的丑陋内心。
自食恶果的，其实是他自己。
“……阿游？”房间门忽地被敲响，九方泠关切的声音传来，“你没睡吗？”
“无事——”
九方游原本下意识答着，却话才出口就停住。
目光闪烁片刻，他向前几步将门打开。
“你怎么了？”九方泠抬头诧异看他通红的眼眸，随即视线晃了晃，“你，你是不是找到他了——”
“小叔叔，我好像做错了事，弥补不回来了。”
九方游似幼时拉住九方泠的手，颓然又无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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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九方和小段的故事，两发结束战斗！完整版依旧@天末小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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