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婉随婢子迈入俞馨寝间,迎面只得一座二扇镂雕曲边猿鹤高屏,不见她身影,却听后面传出她的声音:“是姐姐来了吗?”匀婉但觉她气虚音喘不似平日,便绕过山屏走至床边,果然她正用一只胳膊撑起身子,似欲下地。
拂玉赶紧上前扶住她,她抬头看了眼匀婉,勉强挤出一抹笑:“妹妹有些不爽俐,没能万福,姐姐别怪我。”语毕,顺势给她挪了一个位置。
“你先坐踏实了。”匀婉坐到她床头,握住她的手向婢子问,“早晨到坤宁殿请安还好好的,怎的一下变成这样,雀枝呢,跑哪儿去了?”
“她跟着太医去抓药。”俞馨解释道,“方才家里传话,说家父病重,也赖妹妹未曾遇事,一听就慌神晕倒...”
“原来如此...”匀婉叹了口气,“任谁摊上这消息也好受不了,那可有请人看过?”
“看过。”俞馨双目无神的说,“兄长面圣向官家奏请代还①,官家已经恩准了。”
“恩准了?”匀婉听了皱起眉,但只安慰说,“既恩准了,你且宽心。”
俞馨深深望着她,见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反握住她的手:“姐姐有话不妨直言。”
匀婉抿了抿嘴:“你别多心,只是我听说那些戍边官员屡求代还的颇多,但官家答应甚少...”她打住话茬摇摇头:“不过自古道‘吉人天所相’...”
俞馨合上眼,眼眶却红得更深:“其实,家中小厮亦说,官家会答应是怕再不回来,就...就...”话讲到这儿,她突然把头埋到枕头里,身子颤抖了许久,再抬起头时,用手抹干满面泪痕,哽咽着对匀婉道:“我醒后,实在没了主心骨,便请姐姐来拿主意。”
本来婢子专程请匀婉到报琼阁她就觉得蹊跷,此时更感惊奇:“拿甚么主意?”
俞馨没有说话,定定看着她,独独眼珠子往拂玉身上挪了挪,她会意,便打发拂玉带着婢子先退下。俞馨将身子靠向她,孱弱的眼神也随之吊诡:“家父人在洪州,与宁化知军②相熟,他说岚州,”
①朝臣出任外官者重新被调回朝廷任职。
②五代时北汉置的军队,宋因之,大体位置在古时的岚州,今山西宁武县西南之宁化故城。
颢蓁的容颜始终冰若寒山,连她的声音也是:“天圣七年,大将军石普私侵修孔子庙钱一事朝野皆知,今日你替三司传话,想不到其中利害?是你忘了,是你当真想不到,还是你也以为可以欺上罔下,占取钱物?那宫中花石,只胡乱挪用倒罢,但花石是从何处而来,来得是真是假,你身上的嘴能讲清吗!”
内侍被她一连串的问话吓住了,脖颈上沾染的凉汗令四肢的惧意更甚,竟连一句分辨的话都再不能吐出来。颢蓁的目光从他颤抖的身子上移开,鸢姒则在他耳畔狠狠教训:“你再狡辩一个试试,你犯下得过失,便是即刻杖杀,也不需向谁做甚么交代。”
“别叩了。”颢蓁挥挥手,淡泊的语气夹了几分不和谐的烦躁。内侍赶紧定在原地,哆哆嗦嗦的看向鸢姒,却见鸢姒凶巴巴得瞪着他,唬得他急忙又把脑袋垂下。颢蓁自上睨了过去,寓意悠长地说:“坤宁殿是安寝之所,本殿亦不愿此处见血。”
颢蓁颔首了然:“既叫你办了这桩事,再留在那里属实为难。这样,本殿瞧你还算机灵,届时你有何打算,可与鸢姒讲。”内侍忙又叩谢。颢蓁‘嗯’了一声:“本殿乏了,你退下吧。”内侍叩谢起身,将将向后退了两步,但听颢蓁突然叫停他:“本殿竟忘记问了,修造案擅自更替花石,究竟是何人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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