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预计的情况相似,那次行动并未真正带走九尾人柱力,也没有对木叶产生实质损害。唯一的意外是佐助出走,而且投靠的竟然是大蛇丸。那是个危险的忍者,不得不令他心怀担忧。
更令他奇怪的是夏月。她并没有去追佐助,而是径自去了水之国。
他总觉得情况有哪里和预想的对不上,却限于身份,无法过多行动。他只能默默地分析局势,一遍又一遍地估算各方实力,确定大蛇丸无法真正伤害佐助,夏月也暂时没有面临实质威胁后,他就略略放心,听从理智的劝告,让自己不要再去干扰她的生活。
也就是说,那时他已经有所预感,只是已经分不清理性、感情和直觉的判断。
乌鸦曾代替他在木叶里游荡。它飞过佐助的公寓,瞥见桌上摆了两张照片:一张是第七班的合影,一张是和夏月的两人合照。他们面对镜头微笑,身边一片灿烂阳光。
那才该是属于他们的生活。
他相信,在一切结束之后,夏月会带着佐助重新回到那样的生活之中。他相信夏月,相信她永远温暖乐观的笑容,相信她有那样的能力。是相信,也是期待。
从记事开始,他从来没有犯下过真正的错误,也没有遭遇过真正的失败。固然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痛苦,但理性能够使他宣称,他做的一切都已经是现实最好的选择。他痛苦过,煎熬过,却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后悔。
他很少算错什么事情。他布置的计划总是能够按照预想实现。
和佐助的决战也是这样。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件事,是早在九年前就为自己想好的结局。虽然身体糟糕的状况让这一天提前到来,但这种可能性也早已被提前计算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大雨倾盆的时候,他能感觉到生命也在和雨水一起流走。虚弱的身体像崩塌的堤坝,无法阻止生命的快速流逝。他终于能放任回忆袭来,想念着故土、故人,想念着夏月。
他忽而想起幼时在医院,他和夏月待在一个病房,夏月在看着窗外发呆,自己假装看书,却心思不定地想这个人真的忘记自己了。他们出院时也正在下雨,母亲也在,他撑开一把伞,夏月走在他旁边。忽而又想起湖边那片安宁的森林,她苦着脸做俯卧撑,一边做一边跟他撒娇说好累,最后“啪”一下趴在地面,耍赖不肯起来,像一条时不时摆一下尾巴的鱼。忽而又是他们刚刚成为恋人时,他陪夏月练习幻术,告诉她只要她能破除他设下的幻术就算成功;她皱眉想了一会儿,径直走到他面前,猝不及防往他脸上亲了一下。他惊呆了,被她抓住破绽轻易得手,她就笑嘻嘻地说这是心理战术,脸却红了。
又想起16岁在吉原,他以为自己只会冷眼旁观那团腻着脂粉气的欲/望洪流,却被浮灯绿酒中的一双蓝眼睛乍然惊醒。抱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也有难以遏制的悸动和渴望,她不会知道那个晚上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三年风霜,无时不刻的警惕和冰冷,原以为已经习惯,却在她的拥抱里重新感受到生命存活的温暖。只差一点,他就要在她颈边流泪了。
还有更多、更多……他记得好多,有佐助,有止水,有父母,有同伴。早已死去的人和尚还存活的人,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去,有时是他们离开他,有时是他离开他们。
只有夏月一直都在,只有夏月。
他好想她。
最后的一刻,想起的是一张照片。曾通过乌鸦之眼看见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夏月和佐助,是他们在阳光中微笑的样子。
那张照片正是他所憧憬的未来。太憧憬,太期待,珍惜到甚至不敢奢望自己也能加入。
希望他们活在阳光下,希望他们堂堂正正地走在木叶的街道上,希望他们能骄傲地佩戴上荣誉的勋章。
他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忍耐……无非就是为了这个而已。
接下来的事,夏月一定会处理好吧?
……原本是这么期许的。
她的声音将他唤醒。他隐约记得死亡的阴翳是如何落下,带来漫长的黑暗,但在现实的灯光亮起时,亡灵的记忆飞速蒸发。
他听见夏月的声音,看见她抬起眼睛,眼睛如暮色中深蓝的夜空。
身下是干燥温暖的床铺,周围是柔和的光线,床边坐着的是他喜欢的人。她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那是人类肌肤温暖的触觉。
“这个给你。”她摊开手,是一条陈旧的木叶护额。金属的光泽早已锈蚀;一道深而长的伤疤横穿过去,截面也早已覆满风霜。
是叛忍的标志,也是盖在他身上的戳记,是对他后半生的盖棺定论。
但在他接过之前,她忽然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的样子,却又即刻变为一缕微笑。
“拿错了,是这个才对。”她从衣兜里拿出另外一条护额,上面还带有她的温度,仿佛已经为这一刻准备许久。
崭新的护额,木叶的标记。干干净净,没有丝毫伤痕。
“鼬,你想要回木叶吗?”她说,“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吧。”
——不是以“叛忍”的名义,不是以敌对的身份,不要所有的伪装和误解,堂堂正正地回到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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